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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今世界六大類茶,原產地有一半歸屬福建。 閩地方言保留有不少中原古語,古人精煉儉省,吃喝不分是常態。從飲食角度而論,吃必須經過咀嚼再吞咽下去,閩人將茶湯拿來吃,似乎更有內容、更有厚度,也更有儀式感。向來以“巖骨花香”魅惑世人的武夷巖茶,兩百多年前已被一位帝王窺去天機,其詩《冬夜烹茶》記錄了吃茶后的別樣感受:“就中武夷品最佳,氣味清和兼骨鯁”。澄明見底的茶湯里頭居然暗藏“骨鯁”,對付這種地球上唯一以“巖茶”命名的半發酵烏龍茶,若不使上一個“吃”字,顯然無以精準到位。更何況,一句“吃茶去”,還是歷史上一樁著名的禪門公案,唐代趙州禪師的深邃禪理,儼然匯綠茶清爽、紅茶醇厚之長的烏龍茶一般,茶韻變幻莫測,海納百川,席卷一切。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,我對茶的認知,定格在一只玻璃杯里綠葉沉浮、茶湯鮮爽青澀的層面。由于工作關系,經常要到福建南部的幾個縣城出差。在閩南,無論是在辦公室或者家里,寒暄著于茶幾前落座,老朋友燙壺洗盞旋即忙碌起來。燒水用的是電爐、小鋁壺,把標有“肉桂”“水仙”紙盒里的錫箔扯開,投入幾乎一滿蓋碗的粗黑茶葉,提起小鋁壺將滾水沖入。當地的圓形茶盤多為紫砂,也有陶瓷的,分上下兩層,底邊的像一個壁直的大盆碗,碗上再嵌著個盤,盤中有細孔。第一道茶湯快快潤茶燙盞,倒出的湯水便漏到了大盆碗里。端起盤,下面還是傾倒茶渣之處。茶盞通常就是三只,拇指和中指鉗起泡茶的蓋碗,食指頂住杯蓋,那濾出的茶湯黑紅濃稠。時隔多年,想象著吃一口入嘴,依舊是滿腔苦澀,一臉“災難深重”的樣子。 當年,我都是用半盞茶湯兌白開水喝,還戲稱這功夫茶為閩南醬油。與綠茶一杯比,器具多麻煩多,好像閩南人的禮數,耗的都是功夫呀。 混跡其間的次數多了,漸漸近朱者赤,知曉了個中的一些皮毛。吃茶就是品茶,三盞才寫得出一個“品”字來。來客無論多寡,吃了一撥,滾水燙盞酌上再一撥。當年的功夫茶具簡潔明了,沒有公道杯等一干多余之物,想把茶湯均勻酌入各盞中,不用關公巡城、韓信點兵這些傳統招數,如何能體現雨露均施、同分甘苦的茶道精神呢。所謂高斟出香,低酌出湯。開水沖擊茶葉,既洗滌塵埃雜質,又使茶香快速翻滾揮發;低酌則是控制更多的香氣逃逸、避免水溫變低。“茶滿欺人”也是一種茶俗,熱燙的功夫茶湯最是出滋味的時候,七分滿才不至于燙手。坐杯的時間必須控制到位,否則茶堿溶出,湯水澀滯難咽下肚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