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一個在武夷，一個在浦城，心心相印，如歌如詩。世上朋友相交淡如水，然而大儒朱熹和同窗黃銖，情感就如南浦溪水長流入海深。 黃銖，字子厚，建安人，徙居崇安到浦城，其母孫道絢為宋代著名女詞人。黃銖與朱熹為同門學友，少師事劉子翚，以科舉失意，遂隱居不仕，安貧守道，著有《谷城集》五卷。讀朱子《黃子厚詩序》：“余年十五六時，與子厚相遇于屏山劉氏齋館，俱事病翁先生。子厚少余一歲，讀書為文，略相上下，猶或有時從余切磋，以進其所不及。”序文稱贊黃銖才華出眾，文采斐然。再過三四年，“余猶故也，而子厚一旦忽踴躍驟進。”其出語落筆，輒驚坐人。“余固嘆其超然不可追逐，而流輩中亦鮮有能及之者”。身為著名理學家、思想家與文學家的朱熹，如此謙對自己，重看他人，足見他倆情誼深厚。 朱熹和黃銖的友愛思念，從春到夏，從秋到冬，以一首首詩文由鴻雁傳送在山水間。 新春是家人團圓、友人會聚的時節，朱子尚安？朱熹遠去漳浦任職又是冬去春來，黃銖和《朱晦翁示歐公鼓子詞戲作》：“永日離憂千萬緒，雪舟遠泛清漳浦。”珍重故人，寒夜詞語。朱熹自“子厚一再徒家崇安、浦城，會聚稍希闊。然每得其詩文筆札，必為之把玩賞嘆，移日不能去手”。往年春，朱熹曾作《雨中示魏惇夫兼懷黃子厚二首》，“讀書春日晏，雨至滿郊園……欲將沖靜趣，與子俱忘言。”“暄風變春余，卉木日蔥茜。良無一水遙，阻闊何由見。”在寂寞謝朋儔，晤語懷雋彥之際，朱熹即作《梅花》問懷：“溪上寒梅應已開，故人不寄一枝來。天涯豈是無芳物，為爾無心向酒杯”。瑞雪飛瓊瑤，梅花靜相倚。子厚友呀，相別容易相見難，你看，我們共同喜愛的梅花已報春，千里故人心，今年為誰折？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黃銖，也作《梅花》告慰：“玉簫吹徹北樓寒，野月崢嶸動萬山。一夜霜清不成夢，起來春信滿人間”。小樓臘寒，思君不夢，我是士隱之人，君為朝廷棟梁，愿你福貴如梅，獨占三春魁呵。 長夏熱淡淡，懷友情深深。田園生活中的黃銖，苦中有樂，寄書《季夏有懷仲晦》：“六月苦炎蒸，山居晝方永。泠然南風至，蕭散荷氣騁。蜩鳴綠樹陰，魚躍橫塘凈。高蔓展修條，幽篁茁陰穎。良時倏回改，白發益蔽領。雖無簪組累，要有貧賤疒省。故交何寥闊，畫戟光炯炯。滄洲期未遠，歲晏心獨耿。誰同茲寂寞，斂退自幽屏。向夕牛羊下，過翮急似逞。默默掩荊扉，明蟾在東嶺。”朱熹喜得后，贊揚他的詩文是“其隸古尤得魏、晉以前筆意，大抵氣韻豪爽而趣味幽潔蕭然，無一點世俗氣”。好友斂以養德、寧靜致遠的人生志向，讓朱熹時時慨嘆，或至泣下。朱熹寄詩作《懷子厚》，詩中說“中夏辭故里，涉秋未停車。賓友座離闊，田園想榛蕪。感茲風露朝，起望一煩紆，眷彼忘言子，郁郁西齋居……”我夏離鄉時，賓座位空，起望心煩，眷念的是子厚呀。 風蕭蕭，露水寒，更是讓人產生鄉愁、思友懷故的日子。朱熹在《次子厚秋懷韻》中對友衷訴：“秋風何方來，為我滌殘暑。庭梧亦何與，索索終夜雨。冥思感物變，念此離索苦。浩蕩信莫量，幽紛那得睹。丁年舍我去，惟悴故其所。廓落濟時心，頹然復安取。永懷平生友，夢想見眉宇……”思友深厚，躍然紙上，令人潸然淚下。朱熹與黃銖來往詠秋懷友的唱和詩作不少，黃銖《秋日懷元晦》中詩曰：“葉落不勝秋，山空退煩暑。高齋讀書罷，枕臂聽殘雨。靄靄野云昏，翻翻墜紅舞。中虛萬思息，動靜理可覩。敬直如有存，勇進忽無所……誰與會心期，懷君自延佇。”當朱元晦秋游湘中，黃銖為其送賦：“有美人兮，蹇何為兮中洲。鳴玉佩兮，冠云章而遠游。浮沅湘而西蹠兮，因返睇兮層丘。繄發軔之指期兮，歌予懷以送之。”好友贈詩，朱熹眉笑言贊“自爾二十余年，子厚之詩文日益工，琴書日益妙”。 冬寒雪飛，好友何度？朱熹時時慨嘆子厚人窮文不窮，“蓋未嘗不三復而深悲之，以為子厚豈真坐此以窮，然亦不意其遂窮以死也。”冰刀霜劍，友的衣能抵冷，肚有熱食嗎？真讓我朱熹牽掛。同樣，黃銖也夢縈情牽，寄詩《曉起有懷仲晦彥集不至》：“月落北牖曉，鄰雞號夢殘。林端清露墜，寢衣凄已單……懷人天一方，晤言誰與殊。徘徊遂薄瞑，丹楓搖暮寒。”冬日氣冷，醒起思友，感天動地，多少冷暖在心田。一封書信勝過雪中炭，一聲問候溫暖三春暉。朱熹讀黃銖詠雪后，即《奉酬子厚詠雪之作》：“遙夜不能寐，披表起仿惶。仰視天正黑，寒氣慘悲涼。飛霞忽下零，雪花亦飄揚。飄揚未云已，須臾滿空翔。前山失舊姿，川谷流素光。念昔少小時，無事志四方。五年江海上，不見雪與霜。飄飄今日情，浩蕩誰能量，凌晨飲一杯，竟日守空堂。佇立玩奇變，永言獲新章。躊躇欲何報，玉樹生瓊岡。”詩中說看大雪紛飛，寒氣悲涼，想友不睡，憶起子厚從小人品如雪，冰清玉潔，其浩蕩誰能量？我希望永遠獲得他那玉雪般的新詩章呵！ 朱熹和黃銖，友情友好，大德楷模也；友仁友愛，大家風范也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