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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溪水畔的驚蟄，總是裹挾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韻律。當薄霧漫過鳳凰山的青翠，當第一縷春雷滾過天際，建州北苑的山谷間便回蕩起一聲聲渾厚的吶喊——“茶發芽！”這吶喊穿透千年的時光，將沉睡的茶芽喚醒，也將一段屬于建州的風俗鐫刻成華夏茶史的傳奇。 喊山，這一源自建州北苑的古老儀式，不僅是一場人與自然的對話，更是一部流淌在茶香里的歷史。 建州的春天來得格外早。驚蟄未至，建溪兩岸的茶芽已悄悄攢動，仿佛在等待一場召喚。漢代的先民將這一節氣喚作“啟蟄”，意為“開啟蟄伏”，彼時的建州山民卻早已懂得，喚醒茶芽的，不僅是春風與暖陽，更需要人與山靈的共鳴。“啟”需“驚”來叩響。于是，擊鼓喊山的習俗，在建溪的晨霧中悄然滋長。 驚蟄日，鳳凰山谷火把如星。五代的建州先民，搬來大鼓，列于山前。鼓聲如雷，喊山震天。鼓聲震得晨露簌簌而落，喊聲催得北苑靈芽最先穿上早春的那抹嫩綠。宋人蘇頌曾以詩句定格這震撼的場景：“聞說采時爭節候，喊山聲動甚驚雷。” 建州北苑的喊山聲，不僅驚醒了茶芽，也叩動了文人墨客的心弦。北宋的歐陽修收到蔡襄寄來的北苑新茶時，連夜碾茶點湯，與梅堯臣對飲賦詩。燭影搖曳間，他寫下“夜聞擊鼓滿山谷，千人助叫聲喊呀”。仿佛那千里之外的喊山聲，正順著茶香流入汴京的杯盞。梅堯臣的和詩更添一分靈性：“先春喊山掐白萼，亦異鳥嘴蜀客夸”——早春被建州山民喚醒的茶芽，沐浴在建溪的晨露中，如玉般剔透。 這習俗的根脈，深扎在建州的山川肌理中。 強至寫下《謝通判國博惠建茶》：“建溪春早地未暖，建俗巧計催春陽。”建州的先民相信，吶喊的回響能催發地氣，擊鼓的震動可驚走蟲蛇；而吶喊聲夾雜著擊鼓聲，卻能在萬木齊喑的早春，讓茶芽競相爭春。這似是天地對建州的獨寵，更是建州先人的智慧妙想。 喊山源自建州，不僅因文獻鑿鑿，更因這片土地獨特的茶魂。唐代的顧渚貢茶院雖盛極一時，唐代茶文典籍未見喊山身影；元明時期武夷山四曲御茶園雖建起喊山臺，但那已是北苑茶事的余韻。唯有北苑，從五代閩國到明代洪武年間，四百五十八年的御貢史中，喊山始終是春茶開采的序曲。《宋史·方偕傳》記載，建安縣令方偕曾以“勞民”為由奏請宋廷奏罷喊山，可這習俗卻如茶芽般倔強，始終在鳳凰山的褶皺里生生不息。 今日的北苑，喊山祭的鼓聲依舊年年響起。茶農們對著蒼翠茶山齊聲高呼，那聲浪中，有蘇頌筆下“喊山聲動甚驚雷”的豪邁，有歐陽修“夜聞擊鼓滿山谷”的蒼茫，更有一代代建州人對天地的叩問與答謝。當第一縷春陽穿透薄霧，茶芽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暈，仿佛千年前的龍團鳳餅在時光中化開，將建州的山水、匠人的心血、文人的詩情，統統融作一盞茶湯。 余煙裊裊，春雨無聲。（張松輝 展中 張莎 方詩琦）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