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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長鶯飛,又是一年春光好。幾場春雨過后,滿眼生機勃發、綠意盎然。靜坐窗前,遙想故鄉農人已開始耕作了。鋤頭掀開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山地,草腥氣和著泥土味撲面而來。勤勞的村婦提著籃子,漫山遍野地尋找野菜,將春天搬上自家的餐桌。 春天,山野如桌。 最早從泥土里鉆出來的是薺菜,汪曾祺說,薺菜是春天的靈魂。薺菜有大小多種,一叢叢緊貼在地面,用小鋤頭輕輕地挑起,抖去泥土,放入籃子里。拿到河邊一洗,更顯翠綠、鮮嫩本色,活脫脫一個綠色仙姑的模樣。 先秦《谷風》“誰謂荼苦,其甘如薺”的詩句,足以證明人們食用薺菜的歷史。薺菜的吃法很多,可做薺菜豆腐湯、薺菜雞蛋湯,色香味俱全。最家喻戶曉的吃法莫過于薺菜餃子,薺菜特殊的鮮味融入肉餡,去了青草氣,又能解肉餡的膩,唇齒留香,讓人百吃不厭。 老家人還有個吃法,就是與臘肉同炒。臘肉表里一致,煮熟后切成片,透明發亮,黃里透紅,薺菜綠如碧玉、清香撲鼻,將二者置于鍋中翻炒,可謂相得益彰之效,肥不膩口,鮮不寡淡,其味讓人回味許久。 有人說,植物是有耳朵的,當第一聲春雷滾過大地,它們就會從冬眠中醒來,然后舒展著身子,慢悠悠地拱出地面。綿綿春雨后,地皮菜(又叫地衣、地耳)應該是首先睡醒的。只要春雨浸濕地面,地皮菜星星點點的黛綠,便會如火把一樣舉起來,為早春增添一抹春色。 地皮菜無根無葉、無莖無果,在泥土和綠草的掩護下,一點也不起眼,只有蹲下來才能發現它。出太陽的時候,它們藏在淺草叢里,蜷縮成豆大的黑點,一經春雨的滋潤,便如膨脹開的黑木耳,水靈靈、肉坨坨的。撿拾地皮菜要有耐心,用手當耙子,將其攏成一堆,再輕輕捧起來放進籃子里。兒時一邊撿地皮菜,一邊感受著鄉野的清新和泥土的芳香。 撿回來的地皮菜要剔去枯草、泥沙、碎屑等雜物,放在清水中輕輕擺動,反復淘洗,否則洗不干凈的話會硌牙。地皮菜的吃法也有好多種,或焯水后加蒜泥涼拌,或與雞蛋、韭菜翻炒,也可單獨烹飪--待菜油在鍋里燒熱滾沸后,先把備好的生姜、大蒜切碎放入炒出香味,再倒入地皮菜翻炒,起鍋時撒一把蔥花。剛起鍋的地皮菜香味濃郁,且爽滑可口,吃得滿嘴生香,吃得心曠神怡。 “菜能芬人齒頰者,香椿頭是也”。這是清代文人李笠的美食心得。在我的故鄉鄂西,許多人家房前屋后都栽有香椿樹,栽植它不望成材,只是為了享用其春天的嫩芽。20世紀70年代初,我們家蓋了新房,剛落成時,父親就在房前屋后栽了幾棵香椿樹,兩年后,就有香椿可食用了。 清明時節到,頭茬香椿芽長出約十厘米的樣子,就可以把新生的頂部枝丫掰下來,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香椿頭了。香椿樹經過冬季漫長時間的休眠儲備,春天醒來,破枝吐芽,長勢迅猛,撲棱棱、齊刷刷,葉肥莖壯,略顯油亮,此時的香椿頭無處不嫩,鮮而且美,讓人望之生喜。 香椿的吃法多樣,有香椿裹面糊炸的“香椿魚兒”,或是香椿拌豆腐,最經典的就是香椿炒蛋。香椿氣味獨特,馨香馥郁;雞蛋甘醇,中和了香椿過于強烈的滋味。二者同食,別有一番滋味,仿佛將春日一口吞入肚中。香椿在春天是旺季,若將多余的香椿用開水燙過,即刻在冷水中涼透,封袋放入冰箱冷凍,倒是“惜春長”欲留“春且住”的一種妙選,不妨一試。 故鄉的折耳根(又名魚腥草),也是最早從地里冒出來打探春天氣息的小精靈。折耳根,生于山邊溝邊,田埂地頭,水源充沛的地方長得更粗壯、更鮮嫩。老家人對折耳根情有獨鐘,每到仲春季節,婦女和孩童都會到溪溝邊,山腳地頭采挖折耳根,拿回家用水洗凈,拌一些蒜泥、油辣子就可以食用了。涼拌折耳根脆脆的,香香的,生津開胃,不覺食欲頓增。時下,折耳根可以大面積人工栽種了,一年四季都能吃上,老家人的餐桌上都少不了這道涼菜。 故鄉的春天是蓬勃的,也是豐腴的。遍地的野菜被春雷喚醒,被春雨滋潤,它們爭相冒出地面。除了薺菜、地皮菜、香椿、折耳根外,還有春筍、野韭菜、馬蘭頭、婆婆丁、馬齒莧……山里、水中,都生長著春天的味道,這味道充滿情趣與野趣,也是童年的味道。生機勃勃的大地,永遠以無盡的饋贈養育著每一個生命。我們都是春天和大地養大的孩子。(向賢彪) |
